爱写,任性。

「言沈」日·月 (外篇)

1
自那日从安乐居回来之后,沈小姐便再没出过门。范若若过来看她,刚进门就听到下人偷偷议论,说沈小姐怕不是得了癔症,整天关在书房里,不是写文章就是抬头望着窗外傻笑,好好一个姑娘如今瞧着跟掉了魂似的,怪瘆人的。
范若若心中疑惑,嘴上还记得教训下人不可胡说:“你家主子现在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话本书客,她这是醉心创作,沉浸其中,不明白的就不要胡说,你们都是范府出来的,不明就里便胡乱编排主人,是哪家的规矩?!”几个下人被范若若训得慌忙跪倒,口中呐呐应是。
范若若走进书房,果然见沈小姐还在伏案书写,手边的稿子已经堆了一小叠。那日她去安乐居赴约,范若若和林婉儿在家里翘首盼她归来,好听听那会面到底进行得如何,然而沈婉儿从安乐居出来,就派了一个丫鬟过府传话,说她突然有了创作灵感,要在家闭门写三天,等三天后再与她们见面详谈。
得了这么个消息,范若若和林婉儿不疑有她。毕竟写书最重要的就是灵感,也不是人人都有范闲那样的才华,千古名句张口就来。
好容易等到三天后,林婉儿要处理家中琐事来不了,范若若便第一个登门,结果一来就听了一耳朵闲话,心里的疑问便更大了。
那天她到底见了谁?见完了人谁也不见,关在家里痴痴写东西还傻笑?
沈婉儿正写得投入,范若若进门都没抬头,仿佛没听到声音似的,范若若看她这样也不好打扰,便在随手拿了张稿子坐在一旁读起来。
沈婉儿最近正在写的是个才子佳人的小故事。其中融合了北齐的一些民间志怪传说,轻松逗趣,又缠绵悱恻,范若若很喜欢。然而这一张纸上的仿佛是另一个故事,范若若便以为是她在会面后得到的灵感,创作的新作品。
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,沈婉儿才放下笔,她是真累得写不动了。一大早起来就伏案写了两个时辰,肩膀脖子都要僵了。
她伸了个懒腰,一扭头便看到范若若坐在她边上,一脸担忧地看着她,登时惊出了声。
“你吓死我了!”沈婉儿叫完还心有余悸,范若若过来给她拍背,口中道:“你也吓到我了!”
“你,你什么时候进来的?”
范若若叹了口气:“我都坐了小半个时辰了!”
沈婉儿赶紧赔笑着站起来,“对不住对不住,我光顾着写东西了,来人啊,上茶水点心,准备午饭。”
两个姑娘移步暖阁吃了午饭,依偎在软榻上休息,这才说起那次期待已久的会面来。
“快说,那人究竟是谁?怎么见完了他还闭关起来了?”范若若兴奋地抓着沈婉儿的手,一副你今天必须老实交代的架势。
沈婉儿一脸的娇羞,她这三天都晕淘淘的,满脑子都是言冰云的那句话,便是夜里在床榻上辗转发侧无法入眠,也都是为着那一句。她欢喜又害怕,言冰云这样的人,对她说的到底几分真几分假,她想去信又怕只有自己当真。
她算是个傻的,言冰云总说她是“愚蠢的女人”,可她何曾知道怎么聪明呢?她面对言冰云,从来就是傻的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怎么说……”她绞着手帕,惹得范若若心如猫挠,叠声道:“你就照实说嘛!那人身高如何,长相如何,果真是个公子?”
沈婉儿点点头,斟酌道:“身材高大挺拔,容貌俊秀出尘,是我见过的人当众长得最好的。”
范若若没想到沈婉儿竟然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,下意识便问:“最好的?比言公子还要好?”
沈婉儿语塞,一脸无辜地看着她。
范若若愣了愣,慢慢捂住嘴,“不是吧……”
沈婉儿点点头。
范若若:“五千两啊……”
沈婉儿点点头。
范若若:“真是他……”
沈婉儿点点头。
范若若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,发出一串“啧啧”声,“真没想到,言公子看着冷冰冰的,竟然也是会为了心上人一掷千金的主。”
沈婉儿跟被碰到的含羞草似的又把自己缩起来,“你怎知……是心上人?”
范若若看她那娇柔的样,忍不住学那浪荡公子似的,挑起沈婉儿的下巴笑道:“不是心上人,他给你花那么多钱,还专门跑去见你,说吧,你们见面说了什么?他是不是又要你给他一刀了?”
“没有……”沈婉儿把下巴缩回来,又绞了好一会儿帕子才说:“他……他想与我……成亲。”

2
范闲这几日都忙着准备下江南的事儿,没时间去烦小言公子,却没想到言冰云会主动来找他。范闲这才想起来,自己之前给言冰云出了个主意,看来那招效果还不错,这位爷才会主动来找他,估计是讨要后招的。
“言公子最近是春风得意啊?我听说一处主办的缺基本上是定了由言公子来顶了,提前恭喜啊!”
言冰云懒得听范闲这些废话,直接倒:“我打算成亲了。”
范闲反问:“沈小姐点头了?”
言冰云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,但还是点了头:“算是吧。”
范闲心里笑弯了腰,表面上还要一本正经:“你这话听着好危险啊,要是人家女孩子没同意,你误会了,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?”
“她怎么没同意!”言冰云激动道,“我们,我们都……怎么能不成亲?”
范闲一看,笑眯眯地过去,趴在桌上手杵着下巴,一脸八卦地问:“亲了?法式深吻?”
言冰云羞赧地撇过脸,范闲看他通红的耳尖,拍膝大笑:“好样的好样的!既然已经一亲芳泽,那离洞房花烛是不远了!”
言冰云羞恼道:“莫要轻浮玩笑!”
范闲一点不给他面子,调侃道:“哎呀呀,扑上去给人法式深吻的人还好意思叫别人不要轻浮,啧啧啧,这真是不要不要脸。”
言冰云:……
范闲调笑够了,才坐到言冰云身边,摆出正正经经情感顾问的样子来,问他:“你上回亲完了,人家姑娘什么态度?”
言冰云脸颊飞红,闻言低头细细想了一会儿,犹犹豫豫道:“没……没什么反应的样子,就……推开我,跑了。”
“然后呢?你追上去了没有?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言冰云为难道:“她一个姑娘,若是我追出去,恐惹人非议……”
范闲想了想,道:“没追出去也好,沈姑娘之前让你骗的那么惨,就算是被你亲了,估计也一时消化不了,让她安静一段时间也好。”
“三天了……她会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骗她的?”
范闲想了想,直接道:“让你爹去我家提亲吧!好歹她现在名义上是我范家的远亲,这个时候去正好,前几天我听说已经有好几家夫人都来跟柳姨娘打听了,你要不来,就得被别人家捷足先登了。”
“什么?”言冰云惊道,范闲马上安慰他:“放心,探口风而已,柳姨娘都应付得了。”
言冰云一脸郁卒,当下便起身朝他爹的衙门去了。
范闲扶着脸,看言冰云急匆匆地背影,感慨一句:“果然还是年轻啊!”

3
言府的媒人很快便到,范若若带来了沈婉儿的信,柳姨娘看完之后,很快与言家交换了庚帖。婚礼就在言冰云接手一处主办位置之前举行。
因为沈小姐身份特殊,京城中的关系除了范府也没有其他亲友,而言冰云接手一处之后公务会十分繁重,所以选在这个时间虽然仓促了些,倒是两相便宜。沈家在北齐虽然产业不少,但沈重下马之后,大都充公,范闲让郭保坤弄来了沈家祖宅的地契,送给沈小姐当新婚贺礼,沈小姐十分感激,林婉儿也劝她:“虽说将来未必有机会回去,但有这个东西傍身,也多个念想,每年拨些银两过去,让人好好修缮着,说不定以后你和言公子的孩子能回去看看呢!”
沈婉儿感激道:“大恩不言谢,我明白范大人的意思。只愿将来两国能够平安休兵,少些像我这样的人吧!”
“一定会的。”林婉儿颔首道。
范若若的贺礼是一座近郊的田庄,是她名下几处山庄中的一处,景色很不错,适合休养散心,给沈婉儿以后安静写东西用。
“婚后就是言家的大少奶奶了,言大人和小言公子都是眼里只有公务的人,家中琐事少不得你细心操持,这个庄子给你,心里烦乱的时候过去小住一段,或是想安心写点东西的时候过去也好。”
“谢谢!”沈婉儿与范若若甚是相投,挚友厚礼,不便推辞。
范若若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,并不像多高兴似的,倒是跟想象中的待嫁女儿不同,问她:“你怎么瞧着不多高兴?是不是不想嫁给小言公子啊?”
沈婉儿摇摇头,“我其实早就明白了,这一辈子,要么不嫁人,若是一定要嫁,我大概也只能嫁给他了。”
范若若听她话里无奈的味道,怪道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沈婉儿笑了笑,没有回答,范若若看到那个笑容却安下心来。
有些人太精彩,见过之后,旁人便成了一张张空白的纸头,你的眼里只放得下那人的色彩。她早已无处可逃了。

新婚之夜,沈婉儿安然坐在房中,宾客寥寥,自然没有人来闹洞房,她一向是个安静柔顺的人,那天在安乐居中对言冰云发脾气,已经是她的极限,将挤压已久的情绪一股脑发泄出去之后,她又变回那个柔软乖巧的女孩,在接到言府提亲的消息时,她的内心已经完全平静了。
既然这一生所有的牵念都在那一个人身上,不管她如何挣扎,都只能唯他予取予求,他 想成亲,她便嫁。
言冰云与沈婉儿拜堂之后,同范闲等人吃了顿简单的酒,言府上下虽为他新婚装饰了些红绸,可整个府邸还是清淡寂寥的。言若海对儿子的婚事没有异议,他从来就没想用言冰云的婚事来谋划什么,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没让他操心,如今一心想娶这个姑娘,反而让他觉得是件挺好的事,一个人若是内心深处没有一处柔软,那么他的人性也会变得如同散沙,风一吹就没了。这样的人,与魔头何异?
小言公子喝了两杯,就被范闲和王启年等人一通打趣地送入洞房,剩下的人相继散了,言若海更是推着陈萍萍回了鉴查院,将整个言府交给这对新婚小夫妻。
陈萍萍今日也看着高兴,喝了两杯有些微醺,跟言若海说:“我听说那沈小姐是个心胸开阔的孩子,冰云跟她在一块儿,会过得很好的。”
言若海道:“他过得好不好是他自己的选择,我们只能看着。”
陈萍萍笑了笑,点头:“对,你说得对,孩子们的日子是孩子们的选择。”

言冰云进房来,喜娘已经等在一边,要伺候二位新人吃合卺酒,被言冰云挥手赶走了,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红盖头下的新娘。沈小姐安安静静地坐着,两手交叠在一起,连绞手的动作都没有,言冰云有些意外,他拿过喜称,挑开盖头,盈盈灯火下,新娘凤冠霞帔,一张白玉似的娇柔面庞,看得人顿时心醉神摇。
言冰云只觉得身体里的酒气一时间都冲上脸来,他克制着走过去,坐到沈婉儿身边,火热的呼吸飘到沈婉儿面颊上,新娘子这才有了点羞涩的意思,她想躲,沉重的凤冠却让她移动困难,只得微微往边上让,一动便被男人捞住了腰身,言冰云凑过来,在她唇上亲了亲,沈小姐忍不住低声道:“色鬼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言冰云凑的更近。
“色鬼。”沈婉儿垂着眼,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。
言冰云突然笑起来,用鼻尖蹭了蹭沈婉儿的脸颊,笑够了才道:“那天……冒犯你了。”
沈婉儿呼吸急促地缩着身子,男人越靠越近,她一个劲儿地躲让,眼看 就要被压在床上了。
“你……”
言冰云将人压倒,伸手取下沈婉儿的发冠,拆了她的霞帔,把着她的腰将人放到枕头上躺好,伸手抚摸着女孩儿柔嫩的脸蛋,低低道:“我本以为你不会同意……”
沈婉儿撇过脸,言冰云继续道:“你若是不愿意,便是我那天……你也不会点头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婉儿负气道。
“那为什么又同意了?”言冰云笑问。
沈婉儿有些气急,扭头看向那个伸手在他脸上摸个没完的坏人,“我——我就答应了,就答应了,怎么样!”
“不嫌弃我对你没有情意?”言冰云调侃。
沈婉儿撇嘴:“大不了和离。”
言冰云危险地眯了眯眼,“打算的倒挺好。”
沈婉儿哼哼:“那是!我下一个故事就要写——啊!”
男人将她抱到身上,狠狠堵住了她的嘴。
幔帐落下,这一夜沈婉儿只觉自己与覆在她身上的言冰云仿佛化为一叶扁舟,欲海沉浮,潮来浪涌,极致的痛与极致的快,和着极致的爱交叠涌动,让她彻彻底底认清了自己对言冰云的感情。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是言冰云的,现在她整个人,从内到外,都是言冰云的了,正如言冰云将她抱紧时低声对她说的那样:
“我若无情,为何娶你。”
我若无情,为何爱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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